中国哲学史应该从哪里写起?中国文化肇基于三代,夏代没有文字流传下来,更没有文献,我们无从了解其思想。商代有甲骨文,文字原始,而且但内容绝大部分是朝廷卜师占卜档案。只有周代文物皆备,蔚为壮观。
被儒家奉为经典的《诗》、《书》、《礼》、《易》、《春秋》等文献,是周代的官书,也被公认为我国最早的典籍。哲学史家常常从这些文献中找寻我国哲学思想之萌芽。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研究中国哲学结胎时代时,参考《诗经》《国语》《左传》等书,尤取《诗经》为多。在人文思想方面,学者多取自《书》《左传》《国语》等书。
那么,中国哲学史能不从《易经》写起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由任继愈主持编写的《中国哲学史》就从《易经》写起。但是,人们将观物取象、万物交感等思想归于《易经》却是大错特错的。这是因为,这些观念的来源是《易传》而不是《易经》。《易传》成书于战国时代,它反映的是孔子之后的思想。
《易经》只有古经文部分属于商周之际。所以,我们要将《易经》所反映的思想当作中国哲学思想的开端,就需要研究古经文内容,并从中探索那个时代的普遍的思想观念。
《易经》古经文包含六十四幅卦象,以及卦名、卦辞、爻辞等卦象和爻象的文字说明两个部分内容。商周时代,人们尊神信鬼,凡遇疑难都要请教神明,所以卜筮盛行。商代卜师以龟甲或兽骨为工具,通过观察修制、烧灼后龟甲或兽骨上出现的裂纹(古人称之“光”),解读神明的旨意,对所问疑难做出决断或决策。
《易经》六十四卦相当于商人的龟甲和兽骨,是周人占卜时所使用的工具。周代的卜师不是看“兆”,而是通过看卦象以及卦辞爻、辞对卦象所作解释来解读神明旨意,从而对求占者的疑难做出决断或决策。
如果我们的结论正确,那么《易经》就只是一种应用技术的工作手册,相当于今天乡村医生所使用的《全科医学》等工具书。它的内容是一门技术(古代筮法)的原理和操作规程,那么这些内容里还包含哲学思想吗?任何一门技术都奠基于同时代哲学或科学成就,古今皆然。
现代文明的各项技术都建筑在现代自然科学发展的基础之上,现代医疗技术建筑在解剖学、生理学、物理学、化学等学科的基础上,我们中国医学借用了古代阴阳学说、五行学说等古代哲学理论。同理,《易经》也是建筑它所属时代的哲学成就的基础上。
《易经》时代的哲学成就是什么呢?卦象以阴爻、阳爻为基本的结构单元,虽然经文中没有提到“阴阳”概念,但阴阳观念一定是《易经》创制的基础观念。通过研究发现,《易经》卦象的画制建立在四气四象的阴阳学说的基础之上,这个学说的主要内容我们今天《内经》里可以见到,并不新鲜。但《易经》作为商末周初时代的著作,能够应用该学说,证明该学说的发生年代可能更久远,所以,我们将它看作我国哲学思想的源头之一,可能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们研究阴阴概念,一般都要从字源学讲起,认为阴阳最早是指日光的向背,朝向阳光为阳,背向阳光为阴。《说文》就解释说:“阴,暗也。水之南,山之北也。”“阳,高明也。”伴随着人们对自然界事物和现象观察和理解的深入,阴阳的朴素涵义得到进一步的延伸,最终成为划分一切事物和现象的对立属性的抽象概念。
我不太同意这个观点,我认为阴阳概念的内涵在创立之初就是具体的,它们最早指寒暑二气。中华文明是大河文明,建立农业生产的基础上。所以先民最关心季节和气候对农作物生产的影响。
先民最早的阴阳观念,来自于他们对春夏秋冬四季变更,以及与之相应的物象交替现象的观察而建立起来的,四气四象阴阳学说就是这些现象在先民的头脑中的反映。所以,阴阳观念所代指的是具体事物和现象,并不存在一个从低级到高级、由朴朴素到抽象思维过程。
阴阳这两个字最早的含义是寒暑二气,也就寒和热的天气。春夏暑热为阳,秋冬寒凉为阴。
春季气候温暖,夏季气候炎热,春天阳热少而夏天阳热盛。所以,春为小阳,夏为大阳。秋季气候凉爽,冬季气候寒冷。秋天阴寒少而冬天阴寒盛,所以秋为小阴,冬为大阴。通过对四时气候的观察,古人将阳区别为小阳和大阳,将阴区别为小阴和大阴。古人称小为少,称大为太,所以建立了少阳、太阳、少阴、太阴的四象理论,用于象四时之气。
春天的时候,气候温暖,万物发生,由里出外,种子发芽,生长,树木发育新枝,长同新叶,即《内经》所说的“春曰发陈”,古人将这一物象特征概括为生;夏天的时候,气侯炎热,万物繁盛,行健泄气,若所爱在外,即“夏曰蕃秀”,古人概括为长;秋天的时候,万物收敛,由外向里,草木枯萎,落叶,农作物收成,动物为过冬准备巢穴和食物,即“秋曰收敛”,古人概括为收;冬天的时候,气候寒冷,水冰地坼,万物闭藏,君子固密,即“冬曰闭藏”,古人概括为藏。生、长、收、藏概括了与四时相应的物象的特点。
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气与生、长、收、藏四象结合在一起,描述了伴随四时节律的变动,而发生的物候变化的基本规律,这是我们先民在农业生产的过程中总结概括的自然规律,后又被用于自然和社会现象的解释。是我国先民较早的自然哲学学说。
四气四象学说也是我国阴阳学说的一个早期形态,它发生具体时间我们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易经》那个时代它已经是人们普遍信仰的观念和学说了。它早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孔子和诸子百家。
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个符号以图画的形式将这个学说的内容简洁表述,或者说四象符号是四气四象学说的符号语言。而八卦和六十四卦就是在四象符号的基础上推广而来。所以《易经》的卦象符号系统就是四气四象阴阳学说的在人事领域中的一个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