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讲比卦。比卦和师卦互为综卦,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就像军事和外交,是分不开的。比卦的卦象是水地比,师卦是地水师。这两个卦都只有一个阳爻,师卦是九二,比卦是九五。这样就很清楚了,比卦的九五爻是主爻。师卦的卦辞只有六个字,比卦卦辞要长一些。说白了,用兵打仗的原则就那么几条:出兵合理、选好统帅、严明军纪、用人不疑、保障后勤、赏罚分明,这样就行了。比卦是交朋友,与人交往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各种各样的群体,把这些群体精诚团结到一块,这个更复杂,我们来看内容。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
卦辞第一个字是“吉”,交朋友,结盟友,彼此合作,这当然是好事,“比乐师忧”,朋友多、人脉广,“吉”的机会自然多。所以“比”是“吉”的。接着是“原筮”,原因的原,卜筮的筮。“筮”这个字,在蒙卦卦辞里出现过,“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蒙卦“初筮”讲的是初心,就是求学的心得纯、得虔诚。
在古代,占卜是很严肃的事情,碰到大事不能决,才会进行卜筮,所以筮也有分别、辨别的含义。比卦是交朋友,交友的原则是宁缺毋滥,交友不慎,搞不好是会影响一生的,交友得对对方进入深入的了解,了解到对方的源头,然后向占卜一样严肃客观地加以辨别,就叫“原筮”。“原筮”和“初筮”不同。“原筮”的“原”是动词,是追本溯源的意思、是回归到原点去思考。“初筮”的“初”是初次、初心。六十四卦只有蒙卦和比卦用了“筮”这个字,这是在告诫我们,选择人生的良师益友要慎之又慎。
接下来讲的是交友的三个选择和判断的原则,就是“元永贞”。“元”是“大”;“永”是“长”;“贞”是“正”。两相亲比,能不能互补,能不能互相放大对方的优势,这个交往能不能持久,交往的动机纯不纯、正不正。这些,都是比卦要考虑的,做到了“元永贞”,就能够“无咎”。人际交往的本质,是联盟互补,是乘法原则。自己如果是零,交一万个朋友也是零。自己如果是一百分,对方哪怕是两分,也变成了两百,如果对方也是一百分,这就很恐怖了,成了一万。我们看那些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好像跟谁都有交情,谁都给他点面子,为什么?这是因为他自己肚子里是有货的,自己有东西再加上一些交际的技巧,这样才能交到朋友。有的人跟陌生人见一次面,就能混成朋友,有的人,天天在外面跑,见过的人过了就过了,再没有交集。原因就在这里。作为人际交往中的一个被乘数,自己有几分,这个才是根本。
“不宁方来,后夫凶。”这句话可以做两种解读。第一,比卦是战争后的秩序重建,战后已经获得了安宁,都期望安定。主动与人亲比,则“不安宁”的一方,都会被吸引过来。“后夫凶”,夫是语气助词,亲比联盟贵在神速,要及早做这件事,做晚了,就变成凶了。第二种解读,“不宁”讲的是交友的心态,得失心过重,犹疑不决,怕交错朋友。“方”是刚刚开始,在比卦的大环境里,大家都在找盟友,自己也要抓紧速度,越到后面可选择的机会就越少,那就是“后夫凶”了。易经很重视“时”,这两种都是基于亲比时机的解读,我个人没有偏好,都摆出来供大家参考。彖传进一步解释卦辞的含义。
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彖传比较长,先看第一句:“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比卦为什么“吉”,前面解释过了,交朋友积累资源,自然是吉的。接着又说“比,辅也”,辅是助,帮助、辅助。凡是提到助的,至少涉及双方,你帮我我帮你,鱼活水水养鱼。我们讲团队,团队的本质就是里面的成员相互辅助、相互帮衬,这样才能走得远。“下顺从也”,这是从比卦的结构来看的,比卦只有九五一个阳爻,九五居君位,又中又正,是全卦最有实力的,没有人有能力跟他抗衡。九五下面四个阴爻亲比一个阳爻,就叫“下顺从”。还有上六一个阴爻跟九五不太对付,上六代表过气的大佬,放不下身段,结果就不太好,是比卦里唯一一个卦辞带“凶”的爻。
“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这句话前面都是卦辞的内容,后面四个字“以刚中也”,是说九五爻。“以”就是因为,因为九五是刚居上卦之中,又是唯一的阳爻,有丰厚的资源,跟它交往就可以得到发展提升的机会。整个比卦的互动中心,在九五。需要注意的是,上卦是坎卦,九五处在资源中心的同时也处在坎险中心,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
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
师卦是“地中有水”,比卦是“地上有水”。这两个水的区别在于,一个是隐蔽的,一个是摊开的,同时,都伴随着风险。师卦行军打仗讲究隐蔽性,到了比卦就是外交谈判,得把双方的筹码都摆出来较量。比,不止是交朋友,还有较量的意思。
“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这是建立新的战后秩序。象传据传是孔子写的,孔子特别崇尚周礼,所以这里的“先王”是指周武王,武王伐纣后封土建国,形成了诸侯国制度。这里说“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建一万个国家,夸张了点,不过当时确实封了不少国家,功劳大的,封诸侯国,功劳小的,封几个城,叫采邑。
“建万国,亲诸侯”,把地盘都分下去之后,再和地方形成亲比的关系,这样矛盾就化解了,这是大战之后重建和平秩序的一个办法,现在我们把这个办法叫“封建制度”,这个制度在当时是很先进合理的,周朝立国年,靠的就是“建万国,亲诸侯”。“建万国”,是把地盘分得足够小,小到地方不可能有力量来对抗中央,这是很高明的政治智慧。在西汉初年,各个诸侯国都很强大,已经威胁到中央的政权了。少年贾谊给皇室提了一个建议,其中有著名的一句话,叫“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和这里“建万国”的思想是一致的。不过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爆发了“七王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