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文化的多元意识与审美取向含周易

#易经文化的现代意义#

长江三峡日出

前言

“传统并非已死的历史陈迹,而是至今仍然活着的文化生命。”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导言》中说:“传统并不是一尊不动的雕像,而是生命洋溢的,有如一道洪流,离开祂的源头愈远,祂就漫溢得愈广阔。”

事实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避开传统而生活在一种凭空构想的文化环境之中。也就是说,人们都不可避免地要生活在文化传统之中,而传统文化,又必然渗透于我们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意识的各个层面,包括价值观念、行为方式、思维模式、审美观念以至情趣爱好,信仰习惯等等层面。因此,可以说不了解文化传统,就不了解我们自身。了解传统,正确地认识和对待文化传统,也就是了解自己,正确地认识和对待我们自身。

易经文化,作为传统文化之根,从祂的源头——八卦文化算起,已经历了六、七千年之久,历代传承,生生不已,对我国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曾经发挥了定位的、导向的和摄动的重大作用。这种定位的、导向的和摄动的作用,一直延续到今天,而且正在波及于世界。所以我们可以说,要研究传统文化就不能不上溯到易经,要了解和设计好我们的过去未来,也不能不上溯到易经。而易经文化的多元意识与审美取向,对于当今时代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深具启发意义的内容之一。

多元一体的人类文明

一、多元意识及其现实意义

所谓多元意识,是借用文化学上的一个名词。原意是认为世界文化,或者说某一地区或某一民族国家的文化,从发生学上看是多元的,各个文化元都有独立发展的能力和过程。同时,各元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又必然发生接触交流乃至交融互补的关系,从而促进文化的发展。

简言之,文化从发生学看是多元的,从发展观看是互补的。这种多元互补的文化观,便是通常所讲的多元意识。

这种多元意识在对待不同文化的态度上,必然表现为一种包容精神。因为,既然承认文化是多元互补的,对待不同文化当然就应取包容而不是排斥的态度,如此才能交流互补,融会发展。反应在国际关系上,便是一种平等交往,共谋发展的方针。

与多元意识以及包容精神对立的是文化的一元史观或一个中心论。即认为文明的真正源头只有一个,在发展过程中优秀的地区形成文明的中心,再普及于其它地区.如象欧美各国在殖民主义时代流行的西方中心论,便认为西方文明是最优秀的文明,东方则处于蒙昧野蛮状态,因此西方应当统治东方,亚非各国应接受欧美各国的统治.这种西方中心论的文化观,显然是为殖民统治张目的,可以说就是一种侵略有理的殖民主义文化观。

多元意识与包容精神运用在一个国家内部,既承认不同民族是共同文化的创造者,也承认不同地区及不同层次的社会群体之间存在着文化上的差异。从地域上看,我国历史上除中原文化外,就长期存在齐鲁文化、巴蜀文化、秦、晋、楚文化等等。从层级上看,如象西方各国和我们国家当前都存在有高雅文化(西方叫做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西方叫做大众文化)的差别。而这种民族间、地区间、层级间的文化差别,也是一个互补发展的关系。在政策上便应该采取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等等。

用多元互补的观念来看当今世界和我们国内,当前都发生了一些问题.如象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塞缪尔·亨廷敦,前些年写了一本书叫《文明冲突论》,认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冲突结束之后,接踵而来的是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的冲突”,并认为这种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战争。他讲的非西方文明,主要是指阿拉伯文明和中国文明。这种论调为西方推行遏制和分化阿拉伯国家以及中国的政策提供了理论基础,正是造成地区冲突以及中美关系趋向紧张的思想根源。

在国内,也有人附和西方中心主义的文明史观。说什么“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近代文明。”在史学界有人提出:变法维新、民主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都是激进主义思潮的产物,是对西方文化的一种情绪化的拒斥行为,实际上阻碍了中国社会近代化的进程;并且得出结论:说什么“只有当三百年殖民地才能够实现现代化”。

在文化市场上也出现了庸俗趣味泛滥、暴力色情充斥和丑化中国形象的影视作品走红的非正常现象。一些作家、艺术家忘掉了对大众文化进行引导与提高的责任,不仅一味媚俗、媚洋,而且攻击严肃文学为虚伪和庸俗,公然提出拒绝“崇高”,“就是要庸俗”,要“玩文学”等等。这些现象显然都是与文化上的“多元意识与包容精神”直接对立的。

文殊坊对联

二、易经文化的现代意义

作为塑造了中华文明特有形态的元典——易经,今天来讲祂的现代意义,也就是讲祂在我国社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可能发挥的思想上的启迪和教化作用,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撑作用,以及生活理想、价值目标上的引导作用等根本性的功能。而不能仅仅停留在政治实践的参照上面。这种现实的、实用意义上的参照,对易经文化来说,只能算是粗浅的应用,是不可能充分体现《周易》这部文化元典的根本精神的。可以进一步讲,现实意义,是一种社会学、政治学范畴,其主体取向是对当前的实用价值,属于工具理性;现代意义则是一种历史学与文化学的范畴,主体取向是一种永恒性的期待,属于价值理性。《周易》作为一部文化元典,它所负载的决不只是一些当下实用的知识、智慧、观点或方法,而是一种能够超越时代局限,可以历久不衰的文化精神和品格。即是说,它传达给我们的,不只是一种术(技术、数术),一种学(知识、学问),而是一种德性(品格),一种道统(境界)。这个问题我想敞开一些来谈谈,因为这关系到如何学易,学易的目的是什么的根本问题。

文殊院藏经楼前有一幅对联:

教有万法,体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上联的意思是不要心外求法,下联的意思是不要心外求佛。其所谓下乘学佛,就是祈求人天福报、富贵或升天,这在佛经中属于尘心未断,现众生相者;

中乘学佛,超脱轮回,永离苦海,这在佛经中属于但求自我解脱,现人我相者;

上乘学佛,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同登佛道,这在佛经中便是修菩萨行,现菩萨相者;

上上乘学佛,内无所得,外无所求,直指人心,即性是佛,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一众生实灭度者。

也可以说,下乘学佛学其术,中乘学佛学其法,上乘学佛学其德,上上乘学佛体其道。

在学《易》问题上,我们也可以将之分成类似的四个进阶:

下乘学易,通其占筮,打卦算命,趋吉避凶,求取功利;

中乘学易,通其训典,明其源流,增长智慧才干,求取高名雅誉;

上乘学易,崇德广业,趋同贤圣,建功立业,完美人格;

上上乘学易,与天合德,与民同患,参赞天地,曲成万物.发明造化之易,以我显易。

简言之,也可说是下乘学其术,中乘学其法,上乘学其德,上上乘体其道。这里说下乘、中乘,并没有贬斥的意思,不是说术和法都不可学。术和法,其实都应该学、应该懂、应该掌握.真要学到筮占如神,义理通达,也很不容易的。只不过不应囿于术和法的范围,只有在上乘才算是达到了德性境地,上上乘才达到了体道的境界,所以才进行这样划分。这种划分可以表明我们学易的最佳态度,最应在道德修养上下功夫,而最高的境界是在起心动念之间都能体现易道。也就是一个人的人格、精神、感情、气质,都达到与天合德的状态。因此也就是要力求超越于术、智乃至于德性的层面而体现易经文化的道的层面。

很显然,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道德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说,永恒的道、真正的道是无法用言语来说明的。释迦牟尼佛也讲:“说法者,无法可说”,“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是人不解我所说故”。不过,尽管二位圣人都认为真道不可说,常道无可道,但是老子仍然著书五千余言,释迦更是说法三十九年,集经三藏一十二部,洋洋洒洒,约千万余言。可见他们都是采取“说其不可说,道而无所道”的,而许多明达之士,正是从这种“说其不可说,道而无所道”的情境中领悟了他们的大道的。在《金刚经》的结语中就讲:“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即是说:真正的说法乃是不取于相的。什么叫不取于相,就是既不取言语文字相或行动示法相,也不是不取言语文字相或行动示法相,而是随缘任运,如其本来,这才叫“如如不动”。这种对于大道的体悟境界,在世间法中,或许只有最高的审美境界才略能与之相比拟吧。现在我们就从《周易》贲卦体现的审美境界,也就是从《周易》的审美取向来尝试对易道作一番实际的体认。

贲卦卦象

三、《周易》贲卦释例

原文:

贲。亨。小利有攸往。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

六二、贲其须。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

六四、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

上九、白贲。无咎。

该卦辞的辞章结构为:“贲”为象辞;“亨”为叙辞;“小利有攸往”为占断辞。

1.象辞:贲(bì)。

贲字从卉,从贝。二者皆为古代饰物。从卦辞与卦象的互释取象来看,依取物理象:该卦下卦为离,为明,上卦为艮,为止,下明上止,明丽而止住于物,装饰之象,文饰之意。因此贲卦可以表征文饰之道,可以表述文化意识和审美观念问题。

先秦诸子除庄子以外,都对这类问题未予认真讨论。他们都忙于讨论如何治国平天下,对文化问题,审美问题,似乎认为不值一谈,就算有所阐述也只是附带论及。但是《周易》却用一个专卦加以讨论,由此也可见圣人的感情志趣与诸子百家之不同。

这种不同正在于他们不止是从功利的或道义的观点来看待现实人生,而且也能从审美的即超越于利害是非层面来理解人生的。如果说庄周较为特殊的话,那就是在这方面比诸子百家更接近于《易经》一些。

2.叙辞:亨。

亨即享祀义,记叙在享祀之时筮遇的此卦,并作此占断记录。

3.占辞:小利有攸往。

小利有攸往是占断辞,也是对贲——文饰之道的价值评判。有攸往是有所求取的意思。占辞的直观层面是:“若有所求取,能小有所得,小有所成。”也就是说,文饰美化,不过小节而已,并不值得看重。显然,这种观点便与诸子百家无有差别。但是,如果我们对经文的理解到此为止,那就非常肤浅。因为这种理解还仅仅是停留在它的感性直观层面,连它的象征隐喻层面也还没有达到,那就更休想进入它的德和道的层面了。

如果能够透过直观层面看看它的言外之意,那就不难发现这一占断的本意其实是讲:文饰之事,文明美化之道,根本在于一个人的内在气质之美,而不在于外有所求;美化是一种自我完善意识,也不在于取悦于人。仅在这一点上便已透露出《周易》的审美境界是超越于诸子百家的。不过,祂不愿意将这层意思明白地说出来,而是让你自身去体认。这正是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说出来的不是真道,亲自体认的才是真道,只有自己体认得出才能悟道。体认不出,也就可以将《易经》贬损一番。就像德国的黑格尔和我国的一些易学大师,便断言《易经》没有讲哲学,只不过是记录的一些平淡琐碎的小事而已。

我在这里把《易经》的内涵,它的深层次的道理,说得如此明白,从某种程度来看,实际上已违反了易道的精神。因为这样一说,就显现了一种差别相,这就失去了平等心。佛经上讲:“平常心是道”,《中庸》也讲“极高明而道中庸”,这样就没有道中庸。所以释迦牟尼讲:“说法者,无法可说”。《易经》在这里正是无法可说的说法,不取于相的说法,操作上就是“极高明而道中庸”。

如果能从这样一反一复的语言中有所领悟,那就是真正有所觉悟。孟子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正是此意。

贲其趾

4.初九爻,象辞:贲其趾,舍车而徒。

初九爻处贲卦最下位,于文饰之事看即有明著于趾之象,所以系辞为“贲其趾”。该卦二三四爻为坎卦,坎为车,初爻在车外,随车而行,所以有“舍车而徒”之象。就是有车不乘而跟随在车后徒步行走。

一个人用贝壳、花卉装饰自已的脚,为了让人看得见,有车不乘而随车徒步,这样来显示自已的美,大家觉得可笑吗?是有点可笑吧,不过,请注意,《易经》没有占断辞,也就是没有对它进行评判,这是什么意义呢?能体会吗?

5.六二爻,象辞:贲其须。

六二爻处三、四、五、六爻组成的互颐卦的下位,“颐”指鼻子下面腮颊部分,所以有“贲其须”之象。一个人精心专意地去修饰他的胡须以求美观,胡须本是小事,不过它长在面部,似乎有关体面。这种求美的行为又如何?《易经》也没有加以评判,只是表示有这么一种爱美的类型。言外之意何在,能体认吗?

6.九三爻,象辞:贲如,濡如。占辞:永贞吉。

九三爻的两个“如”字是语辞,没有特殊含义,只起助成其义的作用。“濡”者,染也,润泽也,浸湿也。本爻当二、三、四爻组成的坎卦之中,坎为水,故曰“贲如、濡如”。谓文饰之道,当若濡染之事,由表及里,由浅人深,由局部至于全体,由现时及于久远,也就是要求内在之美,德性之美。这里将审美意意识与伦理意识联系起来,将美与善统一起来,这样的审美观念好不好?当然好。占断辞也很肯定,叫“永贞吉”,就是说“长久都很吉利”。这种评判与我们多数人的评判差不多,不过有些唯美主义者,或是一些提倡庸俗、拒斥崇高的人,就可能斥之为虚伪了。

7.六四爻,象辞:贲如,皤如,白马翰如。象占合辞:匪寇,婚媾。

六四爻的“皤”字通蕃(帛本即是)《说文》“盛貌”,蕃如就是繁盛的意思。“翰”《说文》“天鸡,赤羽也”。天鸡即锦鸡,背文扬赤,膺文五彩,烂如舒锦,故名。

本爻变,上下皆为离卦,明丽繁盛之貌。爻位当三、四、五爻组成的震卦之中,震为马,爻变则二、三、四爻组成巽卦,巽为白,故曰白马。巽又为鸡,上下皆丽,是为锦鸡。“白马翰如”,是指用锦缎纹饰于白马身上,使白马变得烂若锦鸡一样漂亮。

本爻当中坎上,坎为盗寇,本爻变,有匪(匪即为非)寇之象。上卦变为离卦,离为中女,与中坎卦所象征的中男相偶合.故有婚媾之象。

总的来说,本爻的形象直观层面的含义是盛饰以求婚媾。不着占断,也不加评判,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家体会体会。

贲于丘园

8.六五爻,象辞: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占辞:吝,终吉。

六五爻的“戋戋”是委积貌,“束帛”十端也。古代用于聘礼。《礼记·杂记下》:“纳币一束,束五两,两五寻”,按一寻当八尺,故束帛当帛二百尺,此处帛币连用,是帛又可用于交换,充当货币,故古有财帛之说。

本爻当艮中,艮为山。爻变则上卦为巽,巽为木果,园林之象。丘山之中而繁盛其木果,“贲于丘园”之象。巽为绳为白,中艮手持之,二四五爻为坤、为帛。三以一阳贯之,有束之象;本爻变,中震成离,互下体为重离,明丽重见,故有戋戋委积之象。一个人以丘山园林为文饰而致富,达到财帛委积,或富裕,或受聘,这样的美化行为如何,是不是应当肯定?但是占断辞是“吝,终吉”,就是说“先有遗憾,最终得吉”。这种评判的意义何在?大家也可细加体味。

9.上九爻,象辞:白贲。占辞:无咎。

上九爻之“白”字乃“素净洁白”的意思。白贲就是以素洁的本然状态为饰,以素为贲,也可以说是素而不贲。

依物理取象,本爻变,其卦之明夷,明丽而入于地,所以有素而不贲之象。素而不贲的审美观念如何?经文的占断是“无咎”。

无咎包含两重意义:一是没有灾咎,这是功利性评判;一是没有过咎,即没有过错,但是也没有功利可言,甚至还可能有所失,不过,他作了应该作的事。这是一种超越于功利得失的评判。在审美评判中,无咎便是最高的评判。好比一幅画、一首歌、一件作品它无所谓吉凶利害,只要没有任何失误或败笔,便是恰到好处了。

《系辞下传》十一章说:(易)“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便认为易道的主旨,不在于吉凶得失,而在于无咎无过。这也是以审美态度观照人生所得出的评判。那么白贲——素而不贲是不是最高的审美境界呢?是不是所有人都应追求的目标呢?是不是一开始便应追求的目标呢?从历史上的诸家观点看,朱熹取肯定态度,他说:“贲极反本,复于无色”,就认为白贲是审美的最高境界。王弼则说:“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在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意思是贲饰行为的终结阶段才应当素而不贲。那么从我们今天来看,究竟应该如何理解才合适呢?

无处不在的生活审美取向

10.贲卦的审美取向探讨

前面所讨论的主要还是《易经》贲卦的感性直观层面的意义。即是说,它只是讲有关“足趾”、“胡须”、婚媾、丘园、濡染、朴素这类事物中的修饰、美化行为。看起来都是一些非常平淡的事情,但是,透过祂对这些行为的审视(有占或无占,吉占或非吉占),则向我们展示出某种文化评价的态度,也就表明了祂的审美取向。即:

一、贲趾为鄙俗之美,虽有文饰但却反而彰显其浅陋;

二、贲须为庸常之美,所文饰的内容属于浅小及表面的事物;

三、濡如为内涵之美,就如君子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以德润身而臻于至善;

四、蕃如为盛大之美,当用于礼仪而非铺张;

五、贲于丘园为穷通之美,身处困穷而能开拓出新境界,新天地;

六、白贲为反朴之美,贲极或贲终而反于素。

以上六种审美观显然有层次之别,若以初爻、二爻为通俗文化,则三以上四爻皆可谓高雅文化。《周易》对这几种不同层次的审美观,都没有否定性的评判,也就是都取认同态度,它的文化多元意识与包容精神乃是非常明白的。但是这种多元意识与包容又不是无主次的平起平坐,更不是颠倒主次的拒绝高尚,自甘庸俗。

我们看祂对贲趾和贲须都取存而不论态度,只是个实然判断。这有些类似于黑格尔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只是承认存在的事实或权利而已。而对濡如所追求的德性之美与贲于丘园的穷通之美都作为吉占,便是一种褒扬和提倡的态度。这便是一种应然判断,即应当如此。至于蕃如的盛大之美与白贲的反朴之美则是一种有条件的肯定。即盛大只适用于正当礼仪,返朴只适用于贲饰之终极。这便是一种选择性的应然判断,轻重主次非常明白。从文化观念上可以说是体现了完美的有层级的多元意识与有主次的包容精神。从文化政策上就体现为类似我国所提倡的“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的原则精神。

不仅如此,祂在提倡多样化之中非常注重条件性与适可性。例如对蕃如的盛大之美的提倡,其条件就是“匪寇、婚媾”。既不是钱财来路不正,也不是浪费摆阔,而是礼仪上的需要。如果没有这种条件性的限制,人们就可能不择手段,贪污盗窃,而以摆阔与享乐为荣。特别是对白贲的条件性在于贲终反朴,其意义更为重大。因为朴素之美的素质是多数人不能具备的,也不是任何人一开始便应该追求的。不承认这个条件就可能与道家的以求美为恶混为一谈。如老子说的“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这就可能陷入反对文明、反历史主义的误区中,等于否定文明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这些可以说是贲卦的象征隐喻层面的意义。从中可以看出,祂对于当今社会仍然是有现实意义的。

不过,既使我们有了这样的认识,以至于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够用《易经》的这种有层级的多元意识与有主次的包容精神来看待事物,指导行动,以至制定政策,指导国家政治生活,也还只能说是从《易经》的智慧层面进到了德性品格的认知,还没有触及易道的性情和境界的体认。因为我们还只是得其用而未得其体。那么能不能更深入一步去体认祂呢?

时间制造了遗忘,也制造了回忆。

11.贲卦的共时性与历时性探讨

我们知道,易经每个卦都有六爻,我想这里应该注意初爻、上爻的“初”“上”二字,初是开始,它的对应辞是终,这属于历时性描述。上是高位,其对应辞是下,这是共时性描述。这四个字的意义在于提示我们,一卦六爻,既可以表示某事物的发展过程,也可以表示某事物的不同现状。通过六爻我们可以对事物进行共时性考察,也可以对事物进行历时性考察。

如此,我们前面还只是停留在一种静态的时空中对事物进行考察,即是说,是对这六种审美现象进行共时性的考察。好像它们是出现于同一时间维度之内来对它进行评判和选择,因此我们至多只是接近于祂未曾说出的层面,而未进入于祂那不可言说的层面。

而为了体认祂那不可言说的哲理层面,就还有必要再进一步对祂进行历时性的体察,这样我们便应当将六爻所显示的内容理解为一种过程,即一种不同阶段。

在《周易》中,每个卦都代表着一种性质的事物,以及其不同发展状态的过程。例如一件事情的始终,一个国家的兴衰,一个人物的长成等等,现在我们可以将贲卦的六爻作为一个人的审美意识发展过程来看。

初爻、二爻可以说是处于人的幼年与童年时期,这时有求美的意识,但是审美的能力不足,所以其求美行为是幼稚而浅陋的;

三爻、四爻处于人的中青年时期,审美意识长成了,能力提高了,能够致力于求得内在之美,充实其德性之美,并且对盛大之美具有选择能力;

五爻处于人的壮年,是审美意识成熟和健全的时期,于此就算在挫折之中亦能够求开创,穷困之际,求通达,从而达到一定程度的自我实现;

上爻属于老成之年。一个人经历了自我设计、自我完善、自我实现的种种努力奋斗,不管成就是大是小,此时他开始意识到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向外界显示自已的美好,根本上在于达到人格的完善,因此他不再刻意地去装饰、美化自己,但也不是刻意地拒绝装饰、美化自己。无论是蒙昧的冲动也好,勇敢的奋斗也好,理智的抉择也好,困境的开拓也好,既不需要自我去拒绝,也不需要外界的提倡,只要符合于自身人格的完善,该怎么作时便怎么作,需要怎么办时便怎么办,随缘任运,动合天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我想这应该便是白贲无咎所象征的境界吧,这或许应该叫做“返朴之美”吧。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冲动、奋斗、抉择、开拓,我想那就只不过是安于庸俗,自甘平凡罢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反朴,更谈不上返朴之美了。

四、小结

从总体上来看,贲卦的多元意识与包容精神,应该算是对坤德精神的一种补充。乾主进取、坤主守成。乾主外化、坤主内涵,贲卦则兼二德而一之,从历时性上将乾、坤之德统一起来,祂是始于进取开拓,终于自省超越。由有为而达于无为,由有别而达于无别。三个卦的结合,可以说是非常好的体现了易道的总体主旨。

每个人能力有大小,机遇有不同,行动有失误,功业有差别,但只要自我设计过,自我完善过,并为自我的实现奋斗过,便尽到了作人的责任,就具有充实而美好的人格。我想这应该算是《易经》从审美的视角审视人生时所显示的人生哲理吧。祂没有明白地讲出来,但却又显示在卦爻象位之中,使好学深思者能亲切地感受到;祂的义理如此深沉,文字却又如此平淡;祂似乎讲了一种很大的道理,但又根本没有直接讲什么道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

我们可以说:这正如儒家所谓的“极高明而道中庸”,道家所谓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如佛家的“说法者,无法可说”或“不取于相,如如不动”的演说。我们如果能够从这种“无为之事”与“不言之教”中有所领悟,那也只是从自身的体验中对自身生命意义的某种觉悟而已,既没有从这个世界取得什么,也没有为自己增加什么,真是内无所得,外无所求,正所谓“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正所谓“阿耨多罗三藐三善提”——无上正等正觉。大家以为呢?欢迎大家到评论区交流探讨。谢谢各位!

本文内容选编自谢祥荣先生未发表论文《易经文化的现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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