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详解第51篇佛家讲的不着相,是

这一篇讲贲卦。“贲”,是装饰的意思。贲卦和噬嗑卦相综一体,噬嗑卦外面套一层包装,就是贲卦;把这个包装撕开,里面就是噬嗑卦。从这个角度来说,贲是表象,噬嗑是本质。自然界的动物在捕食的时候,都会伪装自己,伪装的时候是贲卦;时机一到,扑向猎物的时候,是噬嗑卦。人事上也是这样,外表装一副好人,实则暗藏杀机,装一副好人是有目的的,目的达到就不装了。这些都是贲卦跟噬嗑卦的应用,很常见,也很实用,每天都在发生,不过很初级,火眼金睛的人一眼就能识破。

《杂卦传》说:“贲,无色也”,《杂卦传》里讲的才是贲卦的高级应用。“色”不是美色,是《心经》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概念。佛学中把有形物质和能感触到的物质,统称为“色”,也叫“表象”。“色即是空”,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如果这么理解,就陷入更大的误区了。能参透色相固然好,参不透也没关系,还是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可如果执着于空,认定了什么都没有,那才真危险。色相、空相,都是表象,“色即是空”是告诫我们不要执着于表象。“贲,无色也”,这个“无色”跟贲卦上九爻爻辞里的“白贲”意思差不多。上九贲到了极点,有饰变成无饰了,说无饰,也不准确,不是无饰,是以无色为饰,以质朴为贲,返璞归真了。

可是万事万物的本质是不能离开表象而独存的。你再怎么“空”,再怎么返璞,还得有个载体来装那个“返璞后的空”吧?这一装,又着相了,“空”又有“色”了,就叫“空即是色”。举个例子就好理解了。人生的本质是什么?我认为是追求精神上的归宿,求财求权求名求悟,不管求什么,都是为了满足精神需要。如果只有“色即是空”,没有“空即是色”,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精神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精神能脱离肉体独立吗?那样人就死了。精神是“空”,人体是“色”。我们脑子印象里的一个人,是他的形象和思想,对普通人来说,形象甚至重于思想。只有思想没有形象,是凝聚不出一个人的。那些至圣先贤的思想够深邃了吧,按理说只要思想就够了。并不是这样。孔庙为什么有塑像呢?寺庙为什么有金身?他再深邃,也得有载体。

关于“无色”,儒释道三家,基本都有悟透。“如婴儿之未孩”、“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有道无术尚可有求,有术无道止于术”,《道德经》里的这些话都是在强调不要被贲卦所代表的色相迷惑。儒家讲中道,表达就温和一些。《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是装饰,质是本质,野是粗野,史指史官。像司马迁那样不畏强权的史官还是少的,在汉武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史书写到了当下。孔子的意思,史官记录的东西不太可信,都有虚伪浮夸的成分在里头,修饰掩盖了事实,就叫“文胜质则史”。完全不加修饰也不行,“质胜文则野”,那就太粗野了。人不穿衣服行吗?恐怕不行。“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形式和本质调和得恰到好处,持中,这才叫君子。佛家说不要执着于相,也不要执着于空,这也是持中。儒释道三家,对贲卦的“无色”,是有共识的。

来看贲卦卦辞。

贲:亨。小利有攸往。

贲卦有“亨”,但是“小利有攸往”。“有攸往”,就是“有所往”。卦辞不讲“利有攸往”,而是说“小利有攸往”,这代表贲卦的亨,是有局限性的,亨通是因为包装得好,别人一时搞不清楚内在本质,这个时候可以先占点便宜,占的是“小利”。这个利能够享多久,看情况。深度交往之后,别人发现你“文胜于质”,利就没了;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里面跟外面看到的一样,这个利就还可以继续享下去。包装很重要,过度包装能骗人、但只能骗一时。所有靠包装得到的亨通,必须有名副其实的内在,才能长久。

贲卦很值得今人反思。娱乐圈是典型的“文胜于质”的重灾区,那些所谓的明星,形象崩塌后翻开一看,哪个不是外表光鲜私德败坏,败坏的程度一再刷新人的底线和认知,这属于包装过度。过度包装不行,不包装也不行。如果你有很好的内在,可是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不好,可能就没有以后了,大家都很忙,谁有空去挖掘了解你的本质。像庞统,相貌奇丑,刘备不知道他是“凤雏”之前,随便就把他打发了。所以,只有“文质彬彬”,才是长久亨通的秘诀。

彖曰: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亨。分刚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亨。”这句话的重点在“柔来而文刚”,这五个字是解释“亨”的原因的。“文”是装饰,当动词用。贲卦的卦象上面是艮卦下面是离卦,又叫山火贲。

“柔”指下卦的离卦,特指六二爻,那是离卦的光明中心。往内、往下发展叫“来”;往外、往上发展叫“往”。六二“柔来而文刚”,就是用柔来修饰、包装、美化刚的那个爻。下卦三个爻都当位,这种合理的修饰是相得益彰的。六二修饰的对象,主要是九三,这两个爻之间配合得极好。六二阴居阴位,得中得正,能掌握好“贲”的这个度;九三也正,阳居阳位,有内涵、有实力。有内涵有实力的人再经过恰到好处的包装,这个就不得了,第三爻正是贲卦最光辉灿烂的形象,就像“周润发得影帝”一样,实至名归。“故亨”,当然亨通。

“分刚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分”是“刚柔分”的意思。艮卦是从坤卦来的,乾卦分过去一根阳爻到上九这个位置,就是艮卦。同时“分”也有“区分”的含义,贲卦的修饰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柔来而文刚”,六二修饰九三;一种是“刚上而文柔”,上九修饰六五。都是修饰,一个是阴修饰阳,一个是阳修饰阴。六二和九三都当位,阴饰阳,得中得正,是常道,“故亨”。上九和六五都不当位,阳饰阴,不得中正,是非常道,“故小利有攸往”。贲卦的上九爻本身已经修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了,由他再去修饰六五这个为君者,不是不行,容易偏颇、容易“文胜于质”。如果把握不好这个度,修饰过甚,虽然也能获利、但只是小利。

“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刚柔交错”这四个字,在现在通行的版本里没有,是根据曹魏时期王弼的《周易注》增加的。王弼是个奇才,是当时著名的经学家、哲学家,可惜天不假年,在二十三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易经丢字或者错字的情况比较少见,这里算是一个严重的错漏。王弼注:“刚柔交错而成文焉,天之文也。”后人根据这个注,就在“天文”前面加上了“刚柔交错”四个字。也有在“天文”前面加“山下有火”四个字的,这个加法,我没查到出处,含义上显然没有“刚柔交错”深,并且跟《大象传》的内容有冲突,就不采用了。

贲卦是三阴三阳的卦,这个就叫刚柔交错,刚柔交错,天文也。什么叫“文”?《系辞传》里有讲,内容在第十章:

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

大意是说,易经这本书,蕴含的智慧广大齐备,有天道、有人道、有地道。兼合天地人的象征而每两画相重,就形成了六画卦。六画卦,象征着天地人三才的规律规则。规则是会变动的,这个就叫“爻”;爻有上下不同的时位等次,这个就叫“物”;物是相互掺杂混合在一起的,这个就叫“文”;有“合适的文”,有“不合适的文”,对应的就是“吉”和“凶”。换句话说,刚柔交错交得均衡,就“吉”;反之,就“凶”。

爻辞说“小利有攸往”,好像贲卦只能得“小利”,亨通也不能长久,如果这么理解,是有偏差的。“文胜于质”才是小利,才不能长久;文质相符,就是大利、也可以长久。彖传这段就做了非常正面的阐述,从天文和人文的角度,全面肯定了贲卦的作用。“刚柔交错,天文也。”天文,是指天体运行的现象,也就是天理。古人通过观察天体运动的现象,总结出时令规律,其中二十四节气,就是非常典型的代表。“小寒雁北乡、惊蛰桃始华、芒种螳螂生、白露鸿雁来、立冬水始冰”,这些都是天体运动在不同的时期呈现出来的不同现象。“文明以止,人文也。”出现了两个关键词,“文明”和“人文”,这也是最早出现“人文”这个词的地方。文饰显明,并有所休止,就叫“文明以止”。“止”,是修饰的那个度。修饰无度,就变成粉饰了,粉饰属于“文胜于质”,那不叫文明,叫文过饰非。文质相符、文质彬彬,就叫“人文”。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观乎天文”,用的是观卦那一套了,在讲观卦的时候我提过,没有观的功夫,就没有易经的诞生。易经源于八卦,八卦是伏羲氏,仰观於天俯观於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观察自然运行的规律创作出来的。彖传这句话讲的是观的应用。“观乎天文”,就是观察自然法则,“以察时变”,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就是时变,是“观乎天文”观出来的自然规则呈现出来的物理现象。“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就是孔子讲的“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用人文进行教化,就形成了礼俗、文化。行之天下,就可以化成天下,这是圣人的“贲饰”之道。

象曰:山下有火,贲;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

“山下有火,贲”,这是贲卦的卦象。看到山下有火这种情况,怎么办呢?第一反应,当然是警戒,要防止火烧上山来。一旦往上发展,就变成猛火燎山,草木皆尽,玉石俱焚了。君子看到这种情况的做法是,“以明庶政,无敢折狱”。

“以”是能够;“明”是彰显;“庶”指庶民,也就是平民百姓,同时,“庶”,还有众多的意思;“庶政”,就是关于庶民的众多大大小小的具体事务。君子受到“山下有火”这种现象的启发,行使他的行政权力,更好的做好为民服务的工作。他深深的明白,一旦出了问题,滥用了手中的权力或者处事不公,庶民就会像山下的火一样,烧到他这座山头来。

“无敢折狱”,是进一步的补充。“折狱”,是古代司法审判的一个专用词,指判断案情。断案不能听一面之词,得听双方的讼辩和举证,才能做出裁决。“无敢折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敢断案?显然不能这么理解。准确的解读应该是不干涉“折狱”,是行政权和司法权独立的意思。噬嗑是立法权的象征,贲卦是行政权的象征,这两个卦一体两面,相互制衡。还有两个卦,旅卦和丰卦,丰卦讲的是司法审判权,旅卦讲的是行政跟司法之间的关系。这四个卦,合在一起,是很完整的现代“三权分立”司法系统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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